开向大山的临时巴士

去大山的临时汽车。

5月份之前，每个周末，北京都有100多辆公交车开往怀柔、门头沟、延庆等地，而且年龄大多在20到40岁之间。他们将走完5公里多的路程，在没有台阶和狭窄悬崖的碎石路上爬500多米。然而，有些人一个工作日走的步数不超过3000步。他们用“极致虐，极致美”和“痛并快乐着”来形容这个活动。

这些都市生活的“逃亡者”从北京的各个角落涌出，被装在现代化的金属笼子里，抵达一个地铁站，被塞进一辆挤满人的公交车，等着被分散到茫茫大山里。

6点30分，比早高峰早半个小时，北京地铁10号线就能陆续看到这些“逃票者”。他们穿着鲜艳的夹克和厚重的登山鞋。有些人沉浸在前天晚上加班的困意中，戴着蓝牙耳机，闭着眼睛补觉。有的人打开手机软件，翻翻最新的户外衣服，想是不是需要少喝几杯咖啡才买得起。

不用准备沉重的行李和详细的攻略，也不用预约。一个人坐上任何一辆公交车，只需要两三个小时，你就可以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为了更好地在城市中生存，他们短暂地走出了人流，走到了城市的最远端，向大自然寻求安神的药方。

寂寞的

清晨，北京10号线西段公主坟站、北段牡丹园站、北段北土城站都是徒步俱乐部的重要聚集地。一出车站就能看到十几辆50座的公交车，从一个路口排到另一个路口。北土城站有个煎饼摊，经常在被城管赶走的压力下，从两个街区外赶来做早餐生意。

这些公交车每周都会拉不同的人，车上的人年龄、职业、性格都不一样。“城里人平时都很忙，不愿意用私人时间去迁就别人。”据领导们观察，有一半是一个人来的。公交车上，他们带着自己的心事坐在陌生人旁边，僵硬地拿着背包，看着窗外。

"城市是数百万人独自生活在一起的地方."梭罗早在两个世纪前就发现了工业化社会人类精神生活的贫乏，于是他背离城市，走向瓦尔登湖。梭罗的孤独在北京这个拥有2000多万常住人口的大城市继续着。人们习惯了吃饭，旅游，和陌生人住在同一个空间，一起临时旅行。

27岁的程序员陆，如果不是徒步活动，很少主动走进人群。她回忆说，上学时“身边总有人”，工作后，大家都跳进了新的圈子。那些学校的朋友一个月约一次是很奢侈的。同事关系仅限于中午吃饭聊天，下班后没有交集。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她选择在宝贵的周末赶时间。她经常中午醒来，下午打扫房间，晚上看窗外的夕阳，有时也会一时冲动独自出门，钻进一辆自行车共享，漫无目的地骑行。有一次手机没电了，她骑到高速路口还没意识到，被喊倒了。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工作忙的时候分享欲很低”。

她喜欢独自参加这种徒步旅行。在熟人多的地方，她怕尴尬。她总是说个不停，把自己甩出去，数着自己从小学到研究生的人生经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很多话都不是我内心的想法。”但在这里，她可以自由地融入人群，而不会耗尽自己的情绪。面对陌生人的对话，如果不想回答，微笑就好。

早些时候，老室外有个“三不问”的规矩:无职业，无收入，无家庭。“你的身份和地位在你走进大山的那一刻就被清除了。”老户外会有自己专属的昵称。

现在，为了打破僵局，一些俱乐部会让每个人在公交车上介绍自己。如果你性格开朗，就会用蓝牙音箱唱口水歌、相声、脱口秀。也有一心一意工作，详细介绍业务范围，等待同行或客户抛出橄榄枝的；有的人也有交友的需求，有意无意地介绍自己是“单身”，在群里以开玩笑的口吻为自己做一波广告。临时团体通常在活动前一天集合，24小时后解散，在此期间，许多社会信号已经发出。

如果公交车上的社交还是有目的的，从你下车的那一刻起，这些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就会因为原始本能而聚在一起。与拥挤的景点不同，山高地广，人烟稀少，人们自然会对走在前面和后面的人产生相互依赖的感情。由于体力的不同，一个团队通常会拖到1公里长，并逐渐分成无数个小组。一个导游过年收了很多红包，都是因为在活动中认识了朋友和另一半。

随着队伍的前进，当身体极度疲劳的时候，人们会摘下面具和伪装，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徒步旅行的男女，越多越好，分成很多。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湿滑的石子路和必须攀爬的巨石需要互相拉扯。年轻人很容易在身体接触中逐渐起来。但领导们也见过累得虚脱哭泣，蹲在地上不愿离去的人；有人站在山顶上对着远处破口大骂，发出各种污言秽语。

在户外，他发现自己可以“穿得很舒服”，也可以随意使用肢体语言，不用刻意制造话题。甚至山峰和岩石的形状也能起到“辅助”作用。虽然他没有女方体力强，手脚并用爬到了最后，因为出汗过多变成了“白眉武士”，形象“惨不忍睹”，但他觉得这是最自然的相亲。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徒步旅行，后来他不能和妻子一起走，但他爱上了徒步旅行的自由。他的同龄人都有家庭和孩子，他总是一个人在周末喝酒。现在一群人能干什么？“至少有个去处，这也给了我一个归属的地方。”

自由

近两年的疫情加速了京郊徒步的普及。“北京徒步旅行者”创始人张大哥回忆，2020年解封后的五一假期，因为疫情防控要求，跨省跨境旅行受到限制，参加京郊徒步活动的人多了两三倍。他粗略估算了一下，目前北京至少有一两百家徒步俱乐部。

北京发展徒步旅游有着天然的优势。北京一半是山，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有200多座。如果把距离相近的山峰排列组合起来，可以诞生无数错综复杂的路线。昔日抵御外敌的战略防线怀柔、门头沟、延庆，如今已成为城市居民精神的泄洪地。

39岁的黄玲原本从事出境游行业，享受着工作单位和家庭之间两点一线，没有变数的生活。她的销售渠道固定，生活简单，没有娱乐活动。她从不尝试插花、绘画这种“有些矫情”的事情。疫情改变了一切，国际航线锐减，很多旅行社关门。她带着担忧步入保险推销，不仅要面对收入差距和社会重建，还要放下面子和blx。

“很多人对保险有偏见，我的心理负担一直很重。过了一年，还是很封闭的状态。”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朋友带她去凤凰坨徒步，当她到达山顶时，感觉“整个视野都打开了”。走在路上，她只专注在自己的脚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这一秒钟里，枯枝和黄土路还在她面前。拐过一个弯，一片桃林映入她的眼帘。

“走路帮我打开了一扇新的门。”她曾经练过瑜伽，去过健身房，但感觉“索然无味”，“纯粹靠意志力”，颜色在她看来单调、沉闷。之前她都是带着孩子去旅游，下了飞机就住酒店民宿，“就是在另一个地方玩手机”。

徒步过程中，风景是流动的，一举一动都是纯粹的顺应身体。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下，喝点水，饿了就吃点东西。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你必须遵循的时间表。有段时间她肠胃胀气，没时间治疗。走下山后，她其实放心了很多。“整个人的状态都在往上走。”

她对自然的敏感度也提高了。“你必须随着季节移动”。为了赏花，她赶上了花期，要知道三月桃花为主，四月梨花是必须的。五月，绿草如茵，溪水融化，然后你就可以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看彩虹了。十月过后，满山都是五颜六色的秋叶。冬天有冰瀑，雪后如仙境。

之前，她很少关注周围植被的变化。办公室窗户关着，窗帘拉着，她被困在钢筋水泥里。即使向窗外望去，也是一条僵硬的线，不像山一样舒缓温柔。“因为我太忙了，我觉得这些事情与我无关。但这就是我们生活的环境。怎么会和我们无关呢？”

两个世纪前，工业革命后的欧洲城市面临着类似的困难。面对人口的快速增长和卫生健康环境的急剧恶化，人们开始修建绿化带和公园，并大规模向郊区迁移。爬山、露营等户外活动逐渐在新阶层中流行起来，他们在自然中放慢脚步，克制自己的扩张欲望。在纪录片《徒步旅行的意义》中，一名徒步旅行者承认徒步旅行改变了他的精神。“野性用简单治愈了我们大脑中过多的物质需求”。

张大雁也有同感。在野外，快乐变得很简单。也许幸福来自雨中的长途跋涉。当雨停了，一抬头，看到群山中波涛汹涌的云海。也许在攀登之后，当人们轻松地下山走到一个悬崖口时，夕阳的柔和光线照射在他们身上。

如果你在旅途中发现一个卖冰可乐的小站，大家都会欢呼。张鹅描述了休息时吃西瓜的感觉，就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男主人给囚犯们送啤酒一样。“哪怕是一颗小牙的西瓜，也会放大你在山里的快乐。”一位组长回忆了和队员一起钻狗洞的经历。“不管你的社会地位如何，你都不能走在路上。钻狗洞是一种新鲜愉快的体验。”

“尝试的时候总有惊喜。或许疫情也是我跳出一个行业，丰富人生阅历的机会。”黄玲正在享受一点点拔高的过程。每次她回头看曾经驻足的那座山，都知道这种成就感是不能剥夺的。她记得2013年初，她去瑞士少女峰出差。在寒冷的冬风中，她看到一个外国父亲在满月前背着他的孩子。“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生活节奏不会被其他事情打乱。”

她现在的目标是追求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她会主动组织客户和同事一起去户外散步。大山成了她的社交舞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得到了升华”。为了能随时进山，她开始练习开车。无论是带孩子去河边烧烤，还是去公园游学，她都会增加两个小时的徒步旅行，“会产生很多意想不到的组合”。她的生活越来越简单，不再买没用的锅碗瓢盆，每天早上起来玩八段锦。

出口

“一旦人们意识到某种程度的安全和舒适，他们就会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开发新的方式来体验他们刚刚逃离的痛苦。”《美国徒步旅行史》描述了战后徒步旅行在美国流行的原因。

当时露营也是随着徒步旅行火起来的。在国外，这些户外活动在二战后变得越来越流行。战争期间，西方国家的一些人为了躲避战火，选择逃往偏远地区，住在帐篷下。当战争结束，生活恢复正常，去户外不仅是现代生活的点缀，也是培养对环境变化随时保持警惕的手段。

据北京一家中年人徒步俱乐部的创始人介绍，他们的主要客户包括律师、金融从业者、公务员和国企高管。“从工作和家庭到空难、流行病和战争，这个城市的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去户外是一种精神上的愉悦，是一种更深层精神压力的释放。”

只有当他们的身体在路上，他们才会觉得生活不是静止的。在徒步旅行者的队伍中，有一群全职宝妈，她们会避开周末，在一周的中间挤出一天时间参加活动。他们是家里的主心骨，在孩子、丈夫和老人面前随叫随到，但在山里的几个小时里他们“不需要想任何人”。

很多也有高光时刻。年轻的时候是大企业的白领，穿着高跟鞋在北京的地标建筑上班，打车上下班，经常在全国各地出差。成为母亲后，在家里被陷害。他们早上做的第一件事是洗手，给他们的孩子做食物。他们甚至没有时间照镜子。过了三四年，孩子的事情“理顺”了，发现自己蓬头垢面，不成样子，朋友也没了。

他们对生活的热情已经被日常用品消磨殆尽。一位初三学生的母亲回忆，有一段时间白天什么都做不了，不想下床。每天睡15个小时是不够的。深夜，老公和孩子都睡着了，感觉神清气爽。他们起来看了一场戏，刷了一个小视频，一瞬间感受到了自由。

赵丹想通过走路找到这份热情。在开始徒步旅行之前，赵丹把一生的重心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婚后她没有工作，“被需要”是她生活的最大动力。前年，我女儿入读了一所外国大学。因为疫情原因，她在家参加了网络课程。她陪女儿熬了一夜，作息时间倒过来了。女儿因为网络沟通障碍，经常崩溃大哭。赵丹很焦虑，开始浮肿浮肿。去年疫情好转，女儿出国继续深造，赵丹才发现，自己在身体和精神上逃避太久，“找不到自己了”。有时候我习惯性的想问女儿想吃什么。当她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家时，面包和火腿可以解决一顿饭。

为了摆脱这种状态，她每天强迫自己绕着公园走5公里。当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公园的路线时，她就决心去爬山。

在带着女儿旅行之前，赵丹形容自己是一个“工具男”，“我是她的皮包和司机”。女儿喜欢在网络名人里的景点拍照打卡，每天的行程都很紧张。赵丹努力赶上女儿的节奏。参加完徒步后，赵丹几乎不拿出手机。她不喜欢拍照，不在乎时间，就这样从朝阳爬到了星星。

散步给她带来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满足。有一次去后河探路，山阴被雪覆盖，踩了一个坑。“我一闭眼就滑下去了，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筋疲力尽回到家，她把湿透的衣服扔在门口，洗了澡，刷了鞋，洗了衣服。第二天，她完全平躺在床上，很放松。

现在她每周至少爬山一次，每次爬山都像是去参加一个盛大的约会。第二天收拾背包是一件乐事。羽绒服、防晒服、大灯、护膝、手套、登山杖、干袜子、备用食物都算在内。她可以远离马宝的朋友在咖啡馆里背诵的父母缺点，和不认识的人随便“倚两句”，整个人就变年轻了。她的消费标准也从时尚转向实用，奢侈的包包被廉价的登山包取代，昂贵的定制衬衫被耐用的夹克取代。

对她来说，成为家庭主妇是出于成本考虑。没有工作，在家带孩子，不代表家庭地位低。“先取悦自己”。她有一个住在乌海的朋友。等孩子上学出国后，她就没人赡养了。她每天盯着老公看一会儿，整天在和老公的争吵中陷入抑郁。她认为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越来越多的全职妈妈走向户外，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社会正在重新评估家庭主妇的价值。为什么我们不能有自己的时间，一点都不耽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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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8年前张大哥开始徒步以来，北京的城市边界从未停止扩张，周末通往郊区的高速公路上拥堵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中的许多人不是步行的。每个人都在出去，只是最后玩的形式不一样。”张大哥知道自己面对的群体更多的是没有经验的“小白”。对于大多数户外徒步俱乐部来说，每周最开放的活动都是初级活动，只有少数人能晋级更高峰，“只是更多人的休闲”。

在社交媒体上，徒步旅行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卖给“投入”工作的都市白领，让他们看到一个解放身心的天堂。2022年1月，某社交平台发布“2022年十大生活趋势”，“山居生活”成为热词。博主们穿着精致配色的夹克和登山裤，闻着野花抓着狗，户外的野性和城市的精致交织出一股新潮流。

据张鹅介绍，《汪汪队》是他们今年开发的一款新游戏。十组可以发一辆大巴，每排一个主持人和一只狗。“他们不是来给自己玩的，而是来让狗狗们玩得开心，让它们有社交生活。狗是他们的家人。”

它们会选择没有悬崖、攀爬高度不高的路线，但还是有一些短腿的小狗没走两步就在原地打转，一路都要靠主人牵着背。狗的社交带动了人的社交。两只狗一起玩的时候，主人还会互相交流养狗的经验，分享北京有哪些餐厅可以带狗进去。也有想帮狗的“狗奴”。他们不好意思问:“我没养狗，但我可以遛它，逗它，夸它。你能让我加入吗？”

但周末一过，不管他们为什么出发，总要回归平静的生活。有人在返程的公交车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到了熟悉的地铁站。他酸痛的双腿和汗湿的头发提醒他，城市生活更舒适。

程序员陆每次从山上回来，总觉得有点恍惚，不真实。显然，几个小时前，一个现代化的厕所都找不到。它一滑过她的眼睛，她又回到了小房间的床上，回到了“梦想解决bug”的世界。在她被工作困住的日子里，她会在没有信号的地铁上翻看相册，闭上眼睛，回味着山野的气息。

当我去年第一次参加徒步旅行时，卢刚刚从一家创业公司跳槽到一家大工厂。公司连续三个月搞封闭开发，每天加班到凌晨，没有休息。每当她半夜回到自己8平米的卧室，都发现自己一整天没说过几句话，脸上长了痘痘。那段时间有人骂她老板要走，她就盼着能坚持到最后拿到年终奖。当她拿到钱的时候，她发现只有她预期的五分之一。她终于爆发了，熬夜刷算法题准备面试，两个月后跳槽去了一家大厂。

来到新的岗位后，她可以读出用户的喜好，用算法为他们推送广告，却无法理解自己的内心。在大厂的既定框架下，她只需要优化，不需要挑战，不需要创新，“不知道我让谁有用”。她总是和黑箱打交道，稍微调整一下参数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看不到过程。

这个笑容狡黠，声音温柔的女孩，做事狠毒。她评价现在的工作“太闲了”，加班很少，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在工厂比较大的工业园区，她晚上下班，看到对面楼亮着灯。她感到难以形容的焦虑。我立刻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只是躺着会让我觉得空虚”。

为了寻找新的刺激，她先逛了北京的公园，然后开始在网上搜索北京的周末户外活动，看到了很多关于徒步的帖子。她第一次参加徒步旅行，就爬到了1000米的高度。爬完之后，她的屁股疼了好几天。她不得不迈着小步上下楼梯，但她很享受这种“充实的自虐”。

她经常处于矛盾中。她喜欢现在的生活，知道正是这份平淡给了她行走的机会。“但我也要为未来做打算”。前段时间公司裁掉了近百条业务线，包括很多像她一样的年轻人。她害怕自己逃脱不了“程序员35岁失业”的魔咒，觉得自己要趁着年轻提高自己的竞争力，于是每天钻研广告相关书籍，刷算法问题，开始为下一次跳槽做准备。